我曾经问一位前辈,“编辑最重要的修养是什么?”他说:“要勇于向专家说‘我不懂!’”细细思量,这貌似平常的话很有些蕴意。
因为,他道出了一个群体最易发生的心理障碍。编辑终日混迹于学者圈中,日子久了,心态多少会有些变异。归结起来,编辑与作者交流时,最易出现三个“不良体症”,即:似懂非懂,不懂装懂,自认很懂。三者的临床表现不同,前者表现为“不说”,中者表现为“乱说”,后者表现为“大说”。学者多儒雅敦厚,违心夸赞是常见的;当然冲突也不鲜见,或挺剑而起,或拂袖而去,于是珠没尘埃,庸人自退,至此沟通阻断,“两败”都有些伤痕留下。此结果产生的原因大抵有三个:一是身份的错位,由附庸而附体,不知所在;二是人性弱点的凸现,在“供求”的俗化中,扭曲了编创间的雅趣与互动;三是整体学养的空虚,引起职业地位边缘化的恐惧,很有“藏拙”或“逞强”的味道。
其实,此处最能反映“编辑”的大小之分。有言道:真正的大编辑才敢说“不懂”二字。像叶圣陶,他每每称自己仅是一个编辑,一个杂家,但陈原赞道:他是一个真正的高级编辑,“他已经‘专’到无人敢称他不‘专’的程度了。”陈原也是一位公认的编辑家和学者,他却把为编之道的头条标准界定为“书迷”而已,可见其心境之平和。还有沈昌文,他与大专家交往的“招法”颇多,诸如对知识的“贪污盗窃”之类,都以“不懂”为先锋;他还说,编辑应多一点“奴才精神”云云,颇有“大巧若拙”的底气。
当然,懂与不懂是辩证的、相对的。“不懂”的目的是学习,是沟通,是一种人生的态度;“懂”的结果是快乐,是合谐,是一种品位的提升。当年高梦旦欲请胡适入主商务印书馆,说“我们那边缺乏一个眼睛,我们盼望你来做我们的眼睛!”正是自认“懂”得不够,表现出对专家的倚重。而西蒙·舒斯特出版社的创始人之一舒斯特又说:“真正有创造性的编辑人,必须成为了解专家的专家。”他还说,对于一个编创主题,“专家经常会避免所有的小错误,但却轻易坠入最大的谬误之中。”他道出了编辑之“懂”的所在。你看,两个貌似对立的观点,很能让我们悟出一点道理!